方寸戏台间，“90后”姚剧团长的守望

地方戏曲的活态传承之路怎么走？

“90后”姚剧小生章旺有着自己的见解。

打开B站，有他和年轻同事们用姚剧唱腔演绎的《十年人间》《原神》等。用年轻人喜欢的方式打开姚剧，章旺一直在努力。

一个契机，记者走进了章旺的姚剧世界。

15年前，章旺考进专业艺术团学习姚剧，现已成长为余姚姚剧团团长，是国家级非遗姚剧第八代传承人的领军人物。

当年从艺校毕业，章旺并不是这批苗子中最好的。因为伤病，学校三年打基础他只学习了两年。毕业时，他对未来充满迷茫。

但出人意料的是，恰恰因为伤病，章旺手上、腿上存留的三条痕迹较深的像“蜈蚣”一样的伤疤，鞭策着他一往无前，在姚剧表演道路上实现了三次突破……

章旺定妆照

两次骨折，表演路上阴云笼罩

故事就从三条“蜈蚣”说起。

在章旺左腿膝弯处，现在还能见到一条长达20多厘米的“蜈蚣”。这是他2009年初中毕业刚考入绍兴小百花艺术团后不到一年，在训练时不小心受伤时留下的。

左腿膝弯处的第一条“蜈蚣”

章旺家境不错，父亲在山东办厂，母亲是幼教老师。出生于1993年的他享受了那个年代最好的教育，母亲把他送进各种艺术培训班，培养兴趣爱好“发掘”其天赋。

章旺也在表演中展露了过人的天赋，中考时在李惠利高中、省艺校和绍兴小百花艺术学校三个目标中选择了绍兴小百花。

那时，有着250年历史、“天下第一团”之称的姚剧团正遴选第八代传承人，委托绍兴小百花进行为期三年的培养，并首次推出了带编制的招选。章旺和另外16位孩子一同入选。

家里就他这一个孩子，父亲本希望他将来接班，把企业做好。但章旺在母亲的支持下“叛逆”了一回。他喜欢表演，也为了弥补母亲当年未考上姚剧团的遗憾，不顾父亲反对，去了绍兴小百花。

当时章旺对姚剧的了解仅限于小学六年级看过的一次《母亲》，进校后，每天凌晨5点半就起床练习“毯子功”，用手撑地、用脚蹬地在地毯上向前向后翻腾、侧蹬，翻、滚、跃、扑。

一个多小时后吃早餐，再上身训课、唱腔课、念白课、乐理知识课，最后再练“毯子功”……直到晚上8点半结束，如此高强度的训练让章旺浑身像散了架，但“自己选的路，跪着也要把它走完”。

可就在2010年春天时的一堂训练课上，章旺因一次跃扑导致左腿膝盖处骨折。在医院做了手术、缝了20多针后，留下一条长长的“蜈蚣”。休养三个月后，他才回到了学校。

孰料命运弄人，2011年9月，章旺在练习“毯子功”双手撑地时，“咔嚓”一声右手臂骨折。得知消息的母亲火速开车送他去医院。

右手臂上的两条“蜈蚣”

章旺的手钻心地疼，但更让他心疼的是医生说手上也要缝上20多针，“这么大的创面该多难看，会影响我的表演生涯的”。

在心急如焚地和医生沟通后，医生选择了在章旺右手手腕处开口穿一根细长的钢针至手臂处、反面从手肘处穿钢针至手腕，两面进行固定、缩小创面的手术，但最终还是留下了两条四五厘米长的小“蜈蚣”。

这次受伤章旺在家整整休养了半年，右手打着石膏，没法吃饭写字，他就学会了用左手吃饭写字；右手不能沾水，他就用塑料袋把右手包好举着去洗澡；手伤了，脚的训练不能停，他就自己在家练功、跑台步。

那时，曾反对章旺学姚剧的父亲，每个周末都像中考前给他辅导功课一样，从山东淄博到济南转飞机赶回来看望他，再返回淄博上班。

父亲的关怀章旺看在眼里，却“忧”在心里：是不是当年听父亲的话，就不会有这些遭遇？

毕业戏《白蛇前传》

半年的伤病困扰，章旺回校后明显跟不上同学们的节奏了。

2012年夏天，在毕业离校的汇报演出时，章旺扮演了《白蛇前传》第二幕的“许仙”，与其他四个“许仙”相比，他的动作生硬，没那么流畅。那一刻，他非常失落：“难道真是出师未捷身先‘死’？”

破茧成蝶，成了青年一代领军人

章旺不服输。

回到余姚姚剧团实习的第一年，他开始疯狂地补课加练，别人练2小时，他就练4小时。他向老师和同事学习，又抽空到绍兴小百花，请恩师邵洪涛加以指导。

半年的时间，他从130多斤瘦到110斤。在专业技能考试时，他完美地呈现了四五分钟的《断桥》片段表演，得到了团里领导和前辈的认可。

从那一刻起，章旺的自信渐渐恢复，而他也是从那时起发现自己真正地爱上了姚剧，“那是历经苦难后的失而复得，刻骨铭心。”

这是他姚剧表演生涯的第一次突破。

2014年，团里要求章旺报名参加宁波市青年戏曲演员大赛。

同时报名的还有他们同一拨的队友，要脱颖而出，并不容易。或许是因为以前受过伤，章旺表演的大多是文戏，团里的剧目文静的唱腔好多交给他。可最吸引人的还是文武戏，那自己能不能突破这个心理障碍？

章旺不时地向师傅、国家一级演员寿建立等人求教取经，在大幅度动作的文武戏中渐渐学会了保护自己的技巧，也慢慢地突破了心魔，从“我不敢”到“我能行”。

那一年，他在《珍珠塔-跌雪》中的表演成功征服评委，获得了大赛一等奖。此后的三届，他又相继夺魁，成为连续四届荣获一等奖的青年戏曲演员，一时声名鹊起。他迎来了第二次突破。

《童小姐的战场》剧照

2018年8月，余姚邀请了编剧黄先钢、国家一级导演倪东海、国家一级作曲刘建宽、张钱苗、国家一级舞美设计裘冰、周正平、蓝玲等人开排创作精品姚剧《童小姐的战场》，并由第七代姚剧传承人黄飞和章旺分别扮演男女主角。

大腕云集，章旺既兴奋又紧张，他拼命地想表现好自己。但事与愿违，他的表演多次被倪导否定，急得章旺在现场哭了起来。

后来在黄飞老师等人的帮助下，他一点点地抠细节，又用心地去琢磨倪导的要求，终于顺利通过。

而这一次倪导的点拨让章旺终于明白了一个演员该怎么演戏。他迎来了第三次突破。

当年9月底，《童小姐的战场》在余姚龙山剧院首演，随后辗转各乡村文化礼堂、学校，宁波、上海、杭州等地巡演50多场后，不断完善，先后荣获浙江省精神文明建设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、浙江省戏剧节新剧目大奖、第十六届中国戏剧节优秀入选剧目等殊荣。并在2019年6月登上了国家大剧院的舞台，这也是章旺第一次登上这么大的舞台。

那一周，他紧张得一个晚上都没睡好。作为地方的一个小剧种，能代代传承经久不衰，章旺感到了自己这一代青年人肩上沉甸甸的责任。

随后，他不断精进技艺，在《强盗与尼姑》《乡村心事》等剧目的表演中尝试了很多突破。

同时，他还经常利用自己的文艺特长，开展文化志愿服务工作，进社区、进老年公寓、送戏下乡，利用每年“龙山之约﹒周末戏相逢”演出活动，创排戏曲文艺节目，丰富了老百姓的精神文化生活。

2022年，他被任命为姚剧团团长，2023年被提拔为余姚市姚剧保护传承中心副主任。

2023年12月底，他个人的专场折子戏《姚·旺——姚剧章旺艺术专场》在余姚大剧院正式上演，这也是姚剧历史上第一个演员的专场折子戏。

姚剧团、越剧团六七十名工作人员和章旺一起辛苦了一个多月，给观众带来了精彩的呈现。

在B站上，还有章旺和年轻的同事们上传的用姚剧唱腔演绎的《十年人间》《原神》等，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姚剧，喜欢姚剧。

如今章旺又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接下来的演出和比赛。

面对记者的采访，章旺谦虚道：“姚剧的发展要靠团队和大家，我们会倍加努力，以年轻人的担当，为姚剧的传承与发展竭尽全力。”